​将军夜引弓——一场不朽的射猎

将军夜引弓——一场不朽的射猎

作者 | 瞿长海
校对 | 陈大头

塞下曲 卢纶

林暗草惊风，将军夜引弓。

平明寻白羽，没在石棱中。

《塞下曲》一诗，讲的是“李广射虎”，典出《史记•李将军列传》。原文说：“广出猎，见草中石，以为虎而射之，中石没镞，视之石也。因复更射之，终不能复入石矣。”司马迁的文字功底是公认的深，这一段寥寥三十余字，精简凝炼又入木三分，戏剧性和张力并存。在这样的底子上做改编是困难的，但卢纶的《塞下曲》做到了青出于蓝。

“林暗草惊风”，闲话不多说，一开口就如猛兽森然欲搏人。如何表现一只猛虎的残暴和危险？写它的伟岸身躯？还是斑斓毛皮？还是巨口利爪？卢纶用了五个字，一个字也没有虎，却五个字都是虎气：林暗草惊风。古人说云从龙风从虎，虎出必有风生。林间骤然风起，高草纷纷惊倒，危险的气氛陡然升起，一只猛虎必在左右。但它在哪儿？有多大？趴着还是蹲着？不知道。为什么不知道？因为“林暗”，看不清。正因虎不可见，危险冷森的气氛反而处处可觉。深山老林，目不视物，只见林风骤起，高草倒伏，其险恶、危急、惊恐，五字毕现。

那么如此情境，将军又作何反应？轮到主角登场，卢纶笔锋一转，反而用了最克制的写法：“将军夜引弓”。纯白描，没有一丝雕琢，但从古至今都说好。好在哪儿？不画蛇添足。我把足添上，大家感受一下：“将军怒引弓”、“将军急引弓”。危机四伏之时，将军是镇定自若的，古之名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，一只虎不该让将军有什么大的反应，所以他不能“怒”、不该“急”。但他要快、准、狠。上一秒风吹草动，下一秒将军的弓已经拉开了，这是快；夜间光线不足，他依然开弓搭箭，箭去如风，这是准。看似朴拙而克制的白描，反而最有力。

那么“狠”在哪里？在后两句：“平明寻白羽，没在石棱中。”这中间已剪裁了一大半情节，需要读者自己想象：风停草静，士兵护驾，四处寻虎，严加戒备，终究不可得。闹腾了一夜，直到第二天天亮，才真相大白：昨夜的猛虎，只是一块卧在草中的巨石。回头去看，面对一块石头，将军若是“急引弓”、“怒引弓”，难免有些滑稽。而“夜引弓”则给读者这样一种感觉：以如此的气度，射中了真的虎，将军也是等闲视之；射中了石头，将军也必不在意。更何况羽箭已“没在石棱中”，其弓强箭利，比之射虎更胜一筹，又有什么丢人的？

一首五绝，二十个字，讲完了一个起承转合的故事，立起了将军勇武善射的形象，且有诗意、有诗境。卢纶的《塞下曲》，非同凡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