​老年闰土-那些未完成的遗憾

老年闰土-那些未完成的遗憾

鲁迅先生笔下的闰土，只有少年和中年，在他的作品中关于闰土的晚年描写语焉不详，我便以自叙的形式续写老年闰土和迅哥儿的故事，也算还了大家读书时的一个遗憾。

又是一年腊月，距离上次见到迅哥儿，转眼又是二十年啊匆匆已过啊。从第一次与迅哥儿相识，这五十多载岁月里，脑海中时时浮现出与他的身影，想来真是后悔，二十年前那次，我怎么就鬼使神差叫他“老爷”呢？如果再相遇，我定要完成年少时的约定，我要带他去看猹，帮他捕鸟，帮他走出那四角的天空。可是，真的还有相遇之时吗？

如今我已年迈，又有顽疾，也走不动了，所幸水生这孩子还算孝顺，日日服侍。最近时常梦中惊醒，我感觉自己大限将至了，回望这一生，如同虚幻泡影，不太真切，以至于我时常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过那段最开心的岁月，迅哥儿是否只是我的执念生成，他真的存在吗？

许是感觉到我最近的状态不佳，水生对我说道：“父亲，您是不是还念着宏儿他父亲？”

“哪有，没有的事，我是想着坤儿（水生的第四个孩子）快要满月了，我这个爷爷却拿不出什么像样的礼物来，很对不起孩子。”听到水生也念叨着迅哥儿，我才能确定，迅哥儿是真的存在的，而不是我执念幻想出来的。

“父亲，正月初八便是孩子满月了，到时候我去叫上宏儿和他父亲一起来吃个酒，叙叙旧。”水生这孩子很聪明，总能猜到我心里所想。

我没说话，心中却已起波澜，上次是迅哥儿相邀，在临别这个世界之前，该我邀请他一次吧，这些年的遗憾，这些年的执念，总要有个结局。水生见我不说话，直到我算是默认了，便默默退了出去。我想，可能水生心中也有执念吧，可能他也想再见一见宏儿，或许他们之间也有什么约定。

次日大晴，天气极好，每逢这样的日子，我总爱端坐在门前，静静的望着这片土地，只是北风萧萧，吹在脸上生疼。今日水生没有过来，来的是炎儿（水生的大儿子），炎儿告诉我，水生昨日就外出了，到现在还没回来，不知道去哪了。

炎儿话音刚落，就看见远处泥泞未干的路上浮现了几道身影，是水生，还有两个，定时宏儿和迅哥儿，远远的望着他们，我的眼角竟然流出了一些水汽。我很惊诧，他们都说我如同木头一样麻木，对任何事都不上心，就像没有七情六欲一样，今日怎么毫无征兆地落了泪呢？趁着没人发现，我赶紧擦了擦眼泪。

我没想到，迅哥儿真的来了，我本以水生会白跑一趟。撑起拐杖，我向着他们走来的方向走去，近了，越来越近了，我的心情也越来越激动。

“迅哥儿！”

“闰土哥，好久不见，别来无恙。”

随着两句问候，记忆瞬间被拉回五十年前，跳蛙、鹧鸪、猹，还有两个少年欢快的笑声，离别时的哭声都一一浮现。

三十年前，我畏首畏尾，本是去赴约，最后却因为一句“老爷”加大了我和迅哥儿的隔阂，今日，我的时日不多，一定要完成那个约定。

夜晚，我在菜地里挖出了一坛埋了二十年的酒，二十年前回来后，我想着下次再见，一定不能失礼，可我身无外物，思前想后，便埋了一坛酒，等再见迅哥儿时就不会失礼了。

我和迅哥儿酒后微醺，今晚的夜色真是醉人，比起这酒还要醉人。今日十五，正好满月，在月光的照耀下，不远处的池塘熠熠生辉，一阵呼啸的北风吹过，便吹皱了那满池的波光。

趁着月色朦胧，我对迅哥儿说道：“迅哥儿，五十年前没有捕到那只鸟雀，今日你还想捉它吗？”让我没想到的是，报纸上严肃正经、不苟言笑的迅哥儿竟然对我说：“去，必须去，不能惯着它。”

此刻我的内心说不上什么感觉，总之麻木了很久的心有些热忱了。由于月色正好，晚上也偶有鸟雀出没，如同五十年前一样，迅哥儿去寻找吃食，我去找簸箕和绳子。这次，迅哥儿没有要求自己一个人完成，在我们两个花甲老人的合力之下，终于完成了这个“幼稚”的计划。可毕竟是夜晚，月色再好，鸟雀也是少的，我们等了整整一个时辰，两人灰白的双鬓都已泛满了白霜，也不见一直鸟雀来吃食。

“咳咳……”迅哥儿的咳嗽声传来，我忘了这事，迅哥儿生活条件优渥，没怎么受过风寒，海边的北风本就冰冷，迅哥儿身体扛不住。

“迅哥儿，我们回去吧，明日白天再来，今夜看样子是没有鸟雀了。”

“我们去看看瓜地吧。”迅哥儿没有拒绝，而是提出要去瓜地看看。

“现在的瓜地没有瓜，也没有猹，只有皑皑白雪。”

“我知道，但我想去看看。”

“你的身体受不住寒风，明年开了春就会种下西瓜，夏日正好可以看到满地绿色，你夏日再来一趟吧。”

“现在局面动荡，来一次就少一次，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，趁着今日恰好，把那些遗憾都弥补了吧。”

拗不过迅哥儿，我带着他前往瓜地。偌大的瓜地，此刻都被白雪覆盖，在月光的映衬下，更加晶莹。可惜，没有绿意，也没有狡猾的猹。迅哥儿望着瓜地，一言不发，任由北风吹打，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
次日一早，宏儿急匆匆赶来，说是政府那边有什么大行动，必须赶快回去。就这样，迅哥儿才待了一个晚上便走了，临走前，迅哥儿对我说道：“闰土哥，此去一别，当是永别，少年时的那段光景，我很珍惜。”

看着迅哥儿渐行渐远的身影，我心中没来由的一股惆怅，是啊，说什么夏天再来，不过是奢想而已，这次大概就是后会无期了吧。这一生，庸庸碌碌，倒也是过来了，虽然清贫，也算安安稳稳，就这么过去了，也没什么遗憾。